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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九十九章 灰燼之劍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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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水混成泥漿,露西亞修士在其中蠕動、蜷縮,活像脫水的魚。他胡亂揮舞四肢,還扭頭啜飲泥水,但這都不能阻止他的體溫不斷升高。

最離奇的是,他的神秘度也在攀升。佈雷納寧從未見過一個人的火種強度可以提升得如此之快,轉眼間,獵手超過了高環的門檻,正在向環階最終的頂點進發……不,他已經碰到了“亡續之徑”,熱量還在凝聚……

人們手足無措地旁觀這一幕。佈雷納寧觀察此人的變化,薩德波在旁躊躇不前,辛跪在地上,企圖按住修士。他低聲說了什麼,那是咒語還是祈禱,伯寧冇有聽清。

神秘隨之降臨。四周飄落的雪花如同受到了召喚,朝他們彙集而去,覆蓋在滾燙的軀體上。伯寧知曉辛的職業魔法能夠改變物體重量,牽引雪片自不在話下。短短片刻,傭兵已在麵前製造了一處雪堆,被露西亞修士的掙紮動作不斷振動。

積雪摩擦墜落,伴隨著哀號。傭兵一手鉗住對方雙臂,另一隻手把人牢牢按進雪裡。林間狂風大作,寒意瀰漫。獵手的痛苦呻吟逐漸回落,熱量也不再膨脹。

佈雷納寧吐出一口白氣,眨眼被寒冷吞噬。他一摸額頭,汗水業已結冰。

這時,他注意到身後傳來細微的響動,扭頭便見“破土者”薩德波正在悄悄後退。佈雷納寧頓時大感惱火。丟下我逃走?你想都彆想。

他抓住這傢夥。“火種魔藥?你哪兒來的膽子!”四葉城的災禍方纔過去兩年,連大型結社對待魔藥也是慎之又慎啊。“當心引火**。”鍊金術士警告。

“不,不一樣!這……這不是原態魔藥啊。”“破土者”試圖抽回手臂,卻冇掙脫。“真正的索維羅原液連無名者也能影響,這隻是,呃,菸草萃取液而已。”

“萃取液?”

“一點兒鍊金術的新突破。”

是嗎?伯寧冇法不懷疑。作為鍊金術士,冇人比他更清楚火種魔藥的工藝難度。這東西最近的突破還是在高塔鍊金師切斯特提煉出“索維羅”魔藥,被他的學徒於四葉城濫用。

自那之後,佈列斯帝國最先流傳出用魔藥澆灌的菸草。黑城人用魔藥澆灌作物,提煉出其中使人上癮的成分,使他們的暢銷商品得到了飛躍式的改進。同時,魔藥的致死性也隨之降低——這意味著商品更暢銷了。

守誓者聯盟緊隨其後。神秘種族致力於開發鍊金造物,不止侷限在魔藥的範疇內。他們借用了“索維羅”的創造理念,參考了魔藥活化火種的方式,最終成功將其應用到了更高階的領域內。白夜戰爭期間,聯盟釋出了全新的鍊金戰船,其內核能夠將火種高效地轉化為驅動力。

但他們經過試驗,得到了“無名者的火種比秩序生命更適合作為核心”的結論,成為黑巫師打擊的首要目標。結果航向歌詠之海的鍊金戰船大半損毀,根本無力返航。聯盟士兵還是被高塔浮舟載回家的。

不管怎麼說,佈雷納寧作為無名者,肯定不會為自己火種這方麵的多功能而感到榮幸。

索維羅原液太危險,菸草濾品捨棄了它真正的用途,轉而強調感官,因此最多也隻能是儀式的促進……對無名者來說,索維羅魔藥的效果更強一些,能夠作為恢複類藥劑使用。但如今看來,他對它潛力的預估還遠遠不足。

“無名者的力量與生俱來,即便不經過儀式,也能點火。”傭兵解釋。

佈雷納寧不禁眨眼。辛大概不曉得在場的要麼是無名者,要麼是專門追捕無名者的獵手。

“火種魔藥對無名者的意義冇那麼重大。”他如此總結。

話雖如此……“你們竟然將它變成了毒藥?”佈雷納寧質問薩德波。

“你根本不明白。不是毒藥……反正他這樣可不關我事。”他似乎有話難言,大概是因為傭兵在場吧。“我看這傢夥是罪大惡極,纔會倒黴。”薩德波啐道。

傭兵冇理他。辛望著在雪地裡打滾的修士。熱量已凝結成絲絲縷縷的白霧,將人體包裹。“先前我們聽說香豆鎮爆發了瘟疫,嗯,小釘的父親告訴我,鎮上的人會發燒。”

“他們病了又康複,不會喪命。原版的索維羅可是會在城裡製造出大屠殺的。”薩德波臉上的疤痕在抽搐。“好吧,我承認,我們可能誤傷了一些凡人。”他如此宣稱。

“誤傷?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,你們對這座小鎮做了什麼。”

毫無預兆的,大量的水汽蒸騰而起,空氣忽然悶熱得如同浴室。修士發出一聲慘叫,四肢狂舞,撕破霧氣。滾燙的水汽四散噴湧,辛不得不抽回手。

佈雷納寧皺眉:“發生了什麼?”

“他已經和爐子一樣熱了,冇準能燒開水。”傭兵一搓手。“火種在侵蝕他的身體。”

“他死定了。”伯寧脫口道。

“對。他的火種和軀體失去了協調。降溫散熱也冇用,靈魂要燒儘了。”

伴隨著恐怖的聲響,修士的身體撲騰起來,皮肉下浮現濃鬱的血紅色。傭兵放手後,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,他便安靜下來,**地躺在地上。不知浸透的是汗水,還是融化的雪水。

佈雷納寧無法言語。他死了!魔藥竟然殺了他。薩德波和他的結社搞出的萃取液,將一個高環的獵手置於死地。見鬼,這不可能是真的。他從冇聽說過菸草濾品有致死性。

薩德波似乎也冇想過這種可能,否則他不會把伯寧扯進這樁事。“破土者”臉上浮現出錯愕和後悔的神色,教佈雷納寧氣不打一處來。

“索維羅是靈魂之油。”同胞眼中的麻煩開口道,“你們改進了它,將它賣給鎮上的人。我猜在修士出現之前,香豆鎮冇什麼神秘生物,是不是?”

薩德波皺眉:“冇有高環。香豆鎮有冒險者,但基本都是低環。”凡人王國的神秘生物幾乎冇有轉職的方法,更彆提向上晉升了。“這傢夥死的突然,其他人都好好的呢!我看準是他自己有問題。”

“他死得就像喝下了原態索維羅的四葉城人。”傭兵說,“問我的話,這與你們散播萃取液的行為脫不了乾係。”

此刻,佈雷納寧不得不承認,比起薩德波的分辯,辛的推斷更符合邏輯。況且,就連他自己在前往四葉城前,也有意探究過索維羅魔藥的事件。無名者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,火種作為天賦的來源,是秘密結社繞不開的謎題。他自然考慮過搜尋它的答案。

“原來是你們。你們來到這裡,同時帶來了‘寒瘟’。”佈雷納寧喃喃道,“人們以為自己得了病,但其實是購買了你們散播的菸草。可……由菸草濾品進一步改良的魔藥?這……”

“……太不計成本。”傭兵接道,“無論原液還是菸草濾品,都不是容易大範圍散播的東西。”

難道改良在了成本上?佈雷納寧很清楚,鍊金魔藥的發展完善有多困難。很多時候鍊金術士隻會按配方操作,不懂其中原理,更彆提優化了。伯寧創造出了許多魔藥,即便冇有“索維羅”那種水平,也遠勝過野路子出身。他十分確信,就算是世界上最廉價的魔藥,如此揮霍的代價也絕非“霜露之家”能承擔。總不可能這小型結社背後有大半個王國支援吧?

最關鍵的是配方的來曆。在七支點外的神秘領域,鍊金術的珍貴不言而喻。鍊金術士無疑會將接觸到的一切配方當做自己的獨家秘方,到死也不分享出去。甚至還存在一些隻有特定的人能夠使用的魔藥,比如“萬用質素”的結晶。這是伯寧用無名者的天賦製造出來的,根本無法分享。

突然,佈雷納寧心中一跳。我的天賦是“萬用質素”魔藥,霜露之家的某人會不會擁有類似能力?

“他死就死了,我樂得如此。”薩德波在獵手死後,開始急於脫身了。“走吧,諸位。鎮上冇人會為他的死難過,這我可絕對能保證。”

“那個製弩的男孩,小釘。他說自己是無名者。”辛忽然提起,“關於他和他的天賦,我想你有話要說。”

這下壞了。伯寧想到他們在鎮外村莊時的景象,不敢期待對方能毫無懷疑。況且還有薩德波在……“等等!”他抓住破土者,“冇什麼好說的!”

薩德波甩開他。“既然你放過了小釘,那我可以跟你說實話。”這傢夥竟然還衝他笑。“我是無名者,霜露之家的成員。這修士是我們的敵人,所以我堅持要他的命。”

“你的朋友遍佈天下啊,伯寧。”辛對鍊金術士感歎。

佈雷納寧心知不妙,但此刻除非割斷薩德波的喉嚨,冇彆的辦法阻止他開口。這混蛋要泄露我的秘密,為了保護他自己。伯寧頭一次覺得這位舊識是如此陌生。

“看得出來,你雖然不是我們的同胞,但也不認可獵手的行事。”“破土者”咳嗽一聲,“伯寧是你的同伴?你對他有多少瞭解呢?據我所知,此人作為冒險者不會像做結社成員那麼熟練。他來自一個大型的秘密結社,比霜露之家更大。”

也許我該動手。佈雷納寧心想。薩德波不是埃力格,事實上,他與他的表兄弟相去甚遠。曾經小夜穀自救會的引路人已經死了,站在這兒的是他飽含怨憎的遺骸。

可他又想起符迪、傑萬和埃力格,想到他們的死。到頭來,伯寧還是下不去手。算了,教辛知曉秘密,似乎也冇什麼大不了。

傭兵無甚表情。“原來如此。”

從辛的臉上,伯寧看不出驚訝、警惕抑或抗拒,彷彿某人通知他待會兒一道去酒館。他會不會認定薩德波是在撒謊?伯寧不禁思索。

薩德波也察覺了。他繼續加碼:“你殺死了獵手,冒險者,這可幫了我們大忙。霜露之家不是不識好歹的白眼狼,我們一定要報答你的恩情。請跟我們一道去見結社的首領,夥計。他會喜歡這個訊息的。”

辛瞧一眼佈雷納寧。“我冇殺他。事實上,我想救他,殺死他的是索維羅魔藥。”

這聽起來像是拒絕,實際上也是。佈雷納寧完全冇準備。難道是鍊金魔藥的原因?四葉城曾因索維羅而遭受重創,若傭兵對此耿耿於懷,拒絕秘密結社……

“破土者”並冇改口:“沒關係,夥計,你是佈雷納寧的朋友,也是我的朋友。我方纔邀請了他。現在嘛,多一位客人也一樣。首領會樂意接待你們,並解答二位的疑惑。”

“噢,不必勞煩他了,我的問題就算你也足以解答。”

薩德波哼了一聲。“我會儘力而為。”

你根本不知道回答這傢夥的問題意味著什麼,伯寧心想。辛是他所見最為敏銳的冒險者,事實上,在他見過的更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中,也少有人能與其比肩。傭兵雖隻是在小國偏遠地帶的冒險者團隊的成員,但若因此看低他,那你可是會上當。

“你們的結社,霜露之家,現在大概有多少人?”

“比你想象的多。”薩德波回答,“拜恩人的使節到來後,香豆鎮開始出現寒瘟。當地的獵手聞風而逃,同胞卻逐漸彙集。一般來講,獵手在小鎮裡也得小心行事……但被你殺掉的那傢夥是轉職的神官,大家都不是他的對手,隻能傳播有關威尼華茲和詛咒的謠言,讓露西亞修士不敢接近。”

辛瞥一眼屍體。“我瞧他可不是高環應有的水準。”

“上次我見他還不是這樣。”薩德波一聳肩,“這傢夥打傷了兩個人,還毀掉了一座儲存玉米的倉庫。我們封死了後路纔沒被他追上來。其中一個受傷的同胞警告我們,讓獵手得知小鎮上藏有無名者,很快會招來一群敵人……所以我們開始給菸草加料。”

儘管有了秘密結社的規模,霜露之家仍然拿神官冇辦法。佈雷納寧很清楚其中的原因:無名者的火種能自燃,魔力和神秘度的提升卻十分困難,大多數人隻是低環而已,依靠天賦力量才能和轉職的冒險者較量。

一旦遇到真正的秩序支點成員,結社便難以為繼了。七支點擁有神秘領域的正統傳承,遠非凡人王國的野路子神秘生物可比。雙方若交手,秘密結社的無名者最多藉助火種魔法逃走——由於天賦不屬於正統範疇,首次亮相往往會起到奇效。

“小夜穀自救會”和“瓦希茅斯光覆軍團”好歹有曆史背景,自然擁有神秘傳承。“霜露之家”則是純粹的民間人士團體,成員都是農夫、工人、冒險者等下層百姓,聚集起來已是不易,研究神秘就太超綱了。

這麼一想,“無星之夜”成為秘密結社的聖地不是冇有理由的。佈雷納寧突然意識到,霧星結社的七位領主——現在不曉得拜恩人怎麼稱呼——要麼來自於秩序七支點,要麼天賦過人、足以另辟蹊徑。領主們可以在神秘領域收集情報、吸納成員,並讓這些踏上職業之路的同胞將傳承分享給凡人王國的無名者。

“無星之夜”的強大是建立在秩序支點的正統傳承上的,也有足夠的力量庇護藏身秩序支點的同胞。我們有什麼呢?伯寧心想,瓦希茅斯人如何才能超越他們?恐怕不可能。難怪大多數結社都隻能東躲西藏,“無星之夜”卻能建立無名者的城邦。

“你應該能理解,辛。”佈雷納寧已經被拉到了薩德波的一邊,不得不替他、替無名者說話。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說真話?他感覺渾身不對勁。“四葉城鄰近冰地領,諾克斯傭兵團也常在威尼華茲活動。十七年前在那裡發生的動亂,人們甚至不願提及。想想看,兩次!兩次獵魔運動,都發生在冰地領,這何嘗不是諸神的詛咒?”

“現在是我的提問時間,伯寧。”辛責怪地看過來,但佈雷納寧察覺他的惱火併非針對自己。“如果寒瘟隻是你們散播的謠言,那鎮上的人是怎麼回事?”

“你說他們得病?菸草提煉的魔藥,為了恐嚇惡魔獵手,我們做出了一些改進。這確實會造成……”

“我指的不是生病。”辛打斷,“我問的是生病後變成無名者的人。”

……簡直是平地驚雷。佈雷納寧愣住了。生病。變成無名者。什麼意思?他難以置信地望向薩德波。

長久的沉默後,薩德波嘶聲道:“你發現了。”

他的回答等同於肯定。佈雷納寧如在夢中。諸神在上,他簡直頭暈目眩。將凡人變成無名者?如果這是真的,那我的鍊金術是假的?倘若人們能研究出無名者與凡人火種差異的秘密,秩序早就從根源上解決秘密結社了!

“這不可能!”他叫道。

薩德波冇有回答。

“香豆鎮裡的人九成都是無名者,是不是?”傭兵輕聲問,“最開始是村莊,然後是小鎮,最終擴散到來往的商隊之中。小釘是例子,但不是唯一一個。連他父親……或許也隻是冇有點火而已。人們成為了無名者,自己卻不知道。”

太瘋狂了。佈雷納寧隻覺渾身的血液湧上頭。薩德波與他對視,又一聳肩。“冇錯。”他說了實話,“在散播魔藥同化小鎮前,我們對鎮上的獵手趕儘殺絕,是因為他們能夠偵測出我們的同胞。”

這是真的。佈雷納寧的魂魄被拉回了軀體。起碼聽起來像真的。香豆鎮上確實冇有獵手,他們畏懼流言中的“寒瘟”,也畏懼著小鎮。

真是活見鬼。與獲得新同胞相比,魔藥的成本簡直不值一提。難怪他們不惜代價!換作是我,我會立刻行動。他幾乎剋製不住心中的狂喜。

自此之後,秘密結社再也不是少數派,全世界人都將是潛在的同胞,人們的聲音將徹底統一。他媽的,莫非世上真有這種事?

但他突然又惶恐起來。此事著實突破想象力,能使人成為無名者的魔藥,這已經改變了一個人的靈魂本質,完全超出了鍊金術的範圍!佈雷納寧有一種天降餡餅的感覺。眨眼間,敵人與同胞的對比數量發生了掉轉,且差距會一天勝過一天。這究竟是餡餅還是陷阱?難道我們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?

“你們改良了魔藥,這修士卻死了。”傭兵指出。

“這……不是改良版……好吧,我用了原態魔藥。”薩德波咳嗽一聲。

“你對我也撒謊,薩德波?”佈雷納寧氣壞了。

“都是不得已!這傢夥是南方人,你聽不出來?當年四葉城的事……我方纔不敢直接……該死,總之我們給獵手準備了大禮:真正的索維羅,火種魔藥,用來培育菸草的那種。它能夠大幅活躍火種,倘若準備不及,高環也會魔力失控。”他皺起眉。“但我冇料到他會死。”

傭兵根本不信:“恐怕你們無法確定施放魔藥的後果,無論是改良版,還是原態魔藥。這很危險。說實話,‘霜露之家’的新配方又是從何而來呢?”

“無名者的天賦。”果真如此。“我們的同胞能創造出種種奇蹟,是你不可想象的。”薩德波表示。

佈雷納寧瞪著他。“不可想象?”

“事實如此。鍊金術,巫術,在諸神恩賜麵前都不足掛齒。我們已經創造了奇蹟。”

奇蹟。鍊金術士磨著牙思索。魔藥的奇蹟,來自於無名者的天賦。冇人能解釋,冇人能複刻。隻要創作者活著便能源源不斷地生產,而人們居然把這叫做鍊金魔藥!自打踏入神秘領域,一路成為學徒、鍊金術士甚至鍊金學大師,他從未受到過如此侮辱。然而……

好吧,我還能怎樣?佈雷納寧隻得丟掉他幾十年來習得的鍊金術知識,用無名者的角度思考。研究“萬用質素”時,他總得這麼做。事實上,他忽然間覺得自己引以為豪的天賦多少有點兒落伍了。從香豆鎮開始,很快,諾克斯的鍊金術領域會掀起新的風暴……伯寧慶幸自己是無名者,否則他也一定會為魔藥配方想破腦袋的。

然而此刻,兩個外行對鍊金術士的預感一無所知。“若你還是不信,可以親自來嘗試。”薩德波轉過身。“不論如何,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,冒險者。你和你的朋友都……”

“如果我不答應,他們會立刻現身解決掉我們?”

佈雷納寧還冇反應過來。

下一刻,樹林忽然一陣騷動。無數人影從四麵八方湧出來,雪夜下行動如風,仿若幽靈飄蕩,眨眼間將他們團團圍住。他僵在原地。

冒險者也發出一聲驚歎。

樹蔭下,灌木間,枝葉和積雪後,人影不斷重疊,逐漸逼近。呼吸產生的白氣彙整合煙霧雲團,腳步聲形成狂風雷鳴。密林簌簌,不知是樹乾在晃,還是人群在動。

“你離開了太久,薩德波。大家都很擔心你。”某人開口。

“我好得很。”“破土者”回答。樹林間激起一片低語的浪潮。

小鎮下的地道……“你們的規模可不止是小型結社。”伯寧將魔藥攥在掌心。索維羅雖然能製造同胞,但在這時候,顯然還是我的配方更好使。他不知該哭還是該笑。

薩德波猶如補丁般的麵孔上露出殘缺的笑容。“我們嚇著你了,蒙洛?”

佈雷納寧說不出話來。

人群密密麻麻,擠在樹林間。伯寧估計得有三分之一個鎮子,不,按傭兵的推斷,九成的居民……來了多少?幾十人?幾百人?他看到十多個拿著武器或農具的人。還有多少我們冇看見?伯寧隻覺天地間被火種的烏雲覆蓋。

恍惚間,他彷彿回到了光覆軍團,被瓦希茅斯人簇擁。不是錯覺。在獵魔運動前,不論是光覆軍團還是拜恩,想要形成聚落,都必須隱藏在神秘之中,生怕被秩序差距。想要加入其中,人們也必須放棄原本的故鄉。

刹那間,佈雷納寧心中百感交集。

“看來局勢顛倒了。”辛歎息一聲,“‘霜露之家’占上風。伯寧,現在讓你去和老朋友聯絡感情,還來得及嗎?”

這還用問?鍊金術士處於同胞的包圍之中,頭一次冇有安全感。在秩序聯軍的重壓之下,結社間幾乎不會發生鬥爭,更彆提這麼數量懸殊的情況了。

一直是我們在躲避、遊擊、騷擾,迫不得已纔會現身,如今大家卻主動選擇正麵作戰。伯寧原本做夢都想看到這一幕……

“想想辦法。”傭兵催促。

佈雷納寧按住額頭。“我能有什麼辦法?我和他幾年冇見了。”

“似乎是實話。”

“當然是實話。”伯寧不願意與同胞交手,隻能考慮如何說服冒險者。好在眼下情勢雖急,但辛對無名者並不算太抗拒。“見鬼,我冇想到會有這麼多……”

“你先想吧,我還有事情要問清楚。”

伯寧皺眉:“還要問?”

傭兵已邁出一步,林子裡陡然安靜下來。人們齊刷刷地投來注視……他的動作停住了。佈雷納寧看不到辛的神色,卻能聽到他的聲音。就一個冒險者而言,他稱得上是鎮定自若了。

“霜露之家的諸位。”冒險者辛開口,“還有香豆鎮的本地居民。”

但立刻有人打斷:“我們早已加入了結社,是一類人。”

“好吧,夏米爾小姐。”傭兵微笑著一口叫出了對方的名字,“我改正錯誤。那麼能不能請你告訴我,香豆鎮是什麼時候加入霜露之家的呢?”

“你認得我?”對方反問。恐怕她真是位少女,伯寧發覺,辛又猜對了。“我們在寒瘟開始的時候就是神民了。”她說。

“據我所知,神民是拜恩人的自稱。”

“所有無名者都可以這麼說,我們是一樣的。”另一人回答。“我也有疑惑需要解答。這位兄弟,襲擊哈姆、潛入地下鎮的人是不是你?”

辛冇有否認。“我冇傷害他。”

“的確。哈姆安全的醒過來,並告訴我們,你答對了結社的暗號。我很想知曉是誰泄露了秘密。指認他出來,夥計,這點兒誤會就能立刻解開。我們會邀請你到首領的廳堂,享用五種特色豆湯和醃雪雞。”

人群輕微地擾動,黑暗中傳來微風般的低語。薩德波皺眉。“難道鎮上還有獵手的同黨?”

“不。是魔藥的效果。”辛告訴他們,“伯寧是鍊金術士,能夠製造一種竊取情報的魔藥。事實上,根本冇有泄密的人。是不是,伯寧?”

佈雷納寧猶豫片刻。“就是這樣。埃力格知道這回事,薩德波也該接觸過。我叫它蟲眼。”

這下,破土者點點頭,人群間的氣氛為之鬆弛。隻有佈雷納寧知道,辛找到霜露之家的方法與魔藥毫無瓜葛。或許他不想再長篇大論地敘述發現線索的過程罷。

早有人不耐煩。“夜深了,又在降溫。快做決定,冒險者。發誓守密,還是想捱揍?真要動手,你的同伴也是我們的同胞,不可能幫你!”

“我這還有存貨。”薩德波摸了摸口袋,但冇找到東西。在他身後,方纔開口質問的人將自己的菸鬥遞給他。“一丁點兒就夠你成為神民。”他向傭兵保證,“菸草成分也不會影響人的心智。”

答應他。佈雷納寧心想。這樣就萬事大吉了,除了魔藥,他們甚至還可以進行原本的計劃,繼續找到聖經……我們的收穫足以為光覆軍團的未來爭取更多可能。時代變了,成為無名者纔是平步青雲的辦法。

辛冇有接下,示意他們將東西遞給伯寧。“為什麼不給他機會?”他指了指地上的屍體。“獵手也會變成無名者,不是麼?化敵為友,豈不是好事。你們再也不用擔心他的威脅了。”

“化敵為友,不代表先前做的錯事也一筆勾銷。”薩德波淡淡地說。

“看來我在你們眼裡,要比獵手更值得爭取。”

“佈雷納寧可以為你擔保。”為首的男人說,“他是神民,能夠做你的領路人。”

一個奇妙的笑容在辛的麵孔一閃而逝。佈雷納寧突然有些不安。他從未做過任何人的“擔保”“領路人”,這一套也不是光覆軍團的方法。他的結社隻有兩類人:瓦希茅斯人和從下遊結社吸納而來的天才。這種篩選製度可以確保隊伍的忠誠,指引人們為光複王國而前進。

領路人擔保他們帶來的新人,是秘密結社接收同胞的辦法,但瓦希茅斯光覆軍團卻並不是真正為無名者的未來而奮鬥的團隊。隻有拜恩……

“你們的魔藥配方是拜恩使節帶來的,對嗎?”冒險者以確鑿無疑的口吻說道,“並非某人的天賦。”

一片死寂。

什麼情況?佈雷納寧期望人們出言反駁,最好證實自己的清白……但傭兵的問題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。這時候的沉默……

香豆鎮人冇有開口,但在火種的感應中,他們正在用情緒不斷碰撞,激烈地左衝右突。這在無名者之間很常見,但落到現實中,便隻有安靜。

佈雷納寧明白了。香豆鎮的魔藥不是無名者力量的產物,而是真正的鍊金技藝的結晶。這幫謊話連篇的混蛋又在撒謊!他徹底清醒過來。

這下壞了。伯寧隱約察覺拜恩人似乎在籌劃著某種計劃,他們給“霜露之家”帶來了製造同胞的魔藥,還不斷在伊士曼各地遊蕩。四葉領也受到過拜恩使節的拜訪,當時弗裡茨·威金斯爵士冇有放他們進城。

此事可以在無名者中傳播,斷然不能向外人透露。佈雷納寧知道,香豆鎮人決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了。我早該攔著他!我怎麼能讓他把話挑明呢?

原因是明擺著的,伯寧根本無從預料辛的下一步動作……“我明白了。”辛作出投降的動作,冇去碰魔藥。“我會和你們一起回去,見見那位首領。關於你們的秘密,還有我的同伴,都由他來裁決好了。”他瞧了一眼佈雷納寧。“說實話,反正我是問心無愧。”

佈雷納寧皺眉。難道我該慚愧?可他確實隱瞞了自己的身份,還打算給諾克斯傭兵下毒,呃,這麼想來……

“首領本就要見你們。”薩德波同意了,“但重點並不是你。我們想要的是同胞之間的交流,佈雷納寧·蒙洛,他纔是首領要找的人。”

“太好了,那就先讓他做我的擔保人吧,等見過了首領,我再加入你們的行列。畢竟,現在咱們腳下躺著個死得很慘的傢夥,我總得確認你們的領頭是個值得投效的上司。”

佈雷納寧隻覺猝不及防。“我保證他不會泄密。”他違心地擠出這話。

“跟我來。”薩德波向他們伸出柺杖。

不等伯寧示範,辛已經則繞過地上的屍體,伸手握緊了發光的末端。佈雷納寧遲疑地抓住他。

“你們的首領不在香豆鎮。”臨走前他問,“我們去哪兒呢?”

不在香豆鎮?伯寧吃了一驚。你怎麼不早說!他本能地想鬆手,卻被傭兵一把按住。眾所周知,隻要被辛抓住,不管你的頭腦有多想掙紮,這類命令都和你的身體無關了……

“去了你們就知道。”薩德波啟動了矩梯。

辛點點頭。“看來我是嘗不到當地的豆湯了。”他消失在符文的光華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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